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矿女

时间:2022-03-09 09:37:03 公文范文 浏览量:


  红云来矿上报到的那天,我父亲李大海安排我去徐州汽车站接她。我驾驶的农用三轮卡一蹦三跳的。父亲喝骂我接红云时一定要严肃,哪怕装出悲伤的样子也行。我这才醒悟,我不该一蹦三跳的,红云尚在热孝中。
  红云的父亲甄海礁一个月前死了。本来他完全可以避免死亡的,可死神偏就找上了他。下班铃响,工友们陆续走出作业区准备升井。甄海礁说我把通道上的煤屑清理掉,你们等两分钟。其实那点儿煤并不影响接班的工人钻坑道。甄海礁就这么认真,也因为认真,他救过我父亲一命。忘了跟你说,我父亲李大海现在是煤矿分管生产的副矿长兼工会主席,十多年前,他刚提拔为采煤区副区长,就是现在的二区。那年,市里招收一批采煤工,开赴大黄山Z庄由清江浦市开办的煤矿。甄海礁分在我父亲手下,一叙,一个公社的,我家在集镇上,他是黄河大队的,名字都有个“海”字。
  李大海新官上任三把火,抓革命促生产,就要不怕苦多流汗,誓不做躲懒的王八蛋。一天,战斗在一线的李大海不知道死神逼近,他扛着采煤枪深入“Z”字形岩洞破碎岩层煤,甄海礁说你等等,我感觉岩顶不对劲。李大海哪能听他的,那时信奉的是电影上的台词:“不怕死的跟我来!”“共产党员跟我上!”数百米深的地下虽不是炮火硝烟的战场,却也和战场一样,谁也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痛击你一下。所以那时又信奉另一个口号:“安全第一,生产第一。”两个都第一,也就不存在第一,哪个念头抬头,那就是第一。李大海肯定是“生产第一”抬了头,新官嘛,总得表现的。可甄海礁较了真,非得观察一下。李大海硬是上去了,甄海礁也没办法,只好跟着上。李大海侧躺身子一门心思破岩层间肥厚的煤,甄海礁紧随掘进,但两眼随着闪烁的矿灯不时扫射岩顶。李大海得意着煤炭纷纷落下循环式输送带,却不知顶上一块巨石摇摇欲坠了。甄海礁没敢出声,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滚了李大海,自己却在跌滚时伤了脚。
  李大海与甄海礁成了生死之交,后来我父亲升职区长,继而调进工会,不下井了。他有心将甄海礁也调上井,甄海礁没有同意,一来他说煤总得有人采,二来他图下井拿补助。他家人口多,儿女没有一个成长为劳力的,他离家时最大的女儿还不满十六岁。
  谁知道一向做事认真的甄海礁下井第四年,也就是一九七九年的盛夏,被坠石夺去了生命。他死在我父亲怀中时断断续续地说:照顾我……李大海含泪答应了。
  寡妻孤儿一群来奔丧,我认识了甄海礁的女儿甄红云,我看到她眼睛就直了。当然她不可能在意我的,她只有满腹的悲伤。安葬了甄海礁,甄家妻儿恳请矿领导安排长女红云工作就行,没提其他要求。那时候的人纯朴,搁现在可能吗?
  我那时到矿上已一年多,高中没毕业,李大海通过关系将我搞进了煤矿。当然李大海不是让我这个独子来掘煤的,我妈妈也不可能让他干这不近情理的事,我被分在食堂作采买,那挂农用三轮卡就是我的专车。
  接到红云,尽管我心里一蹦三跳,但表面装得很淑,十分文静地将红云带到矿上。清一色和尚的矿区,连老母猪都很少看到,工人们大多是来自距Z庄三百多里的城乡居民,回家一趟不容易,已婚者没有人带家属,当然也带不了。有些不安分的采煤工为释放荷尔蒙,会和周边庄上的一些女人黏乎。然而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,有个矿工与庄上女人偷情被人家男人发现,撒腿跑了,庄上十多个男女结伙追赶到矿上闹,找那个偷女人的矿工,还骂得特难听,说日几个矿工的女人才甘休。矿上自然没有女人供那些男人日,偷情的礦工钻井底下去了,矿工们自然也不承认有矿工去骚扰庄上的女人,于是众人一合力,将那些人打跑了。
  红云来了,红云本就长得跟仙女一样,谁不当个宝?很多人不理解,一个姑娘家来煤矿干嘛?她完全可以留在城市工作的,不信矿务局下属单位安排不了她。然而红云就要求来煤矿,更让人掉牙的是,刚安顿好,她便提出下井,说要接过父亲的采煤枪。
  我父亲李大海坚决阻止红云下井,在这点上,书记、矿长、副矿长、区长、工人都有共识。矿上研究,将井口发放矿灯、安全帽、高筒靴的老许调做门卫,让红云接手。红云央求我父亲,说哪怕在她父亲的岗位干一个月都行,她要体验一下父亲这几年是如何在大地深处为祖国采煤的,也算报效单位对她家的照顾吧。李大海骂这个女子真犟,经过婆口苦心的劝说,最终同意她下井一个星期,由负责生产的高副区长带在身边,全权负责红云的安全。
  红云下井了,那天她穿好笨重的工作服,随采煤工走向挨着澡堂的小屋子领矿灯、安全帽、高筒靴。我站在井口外的小火车旁跃跃欲试,也要去采煤一线。来矿一年多,几百米的井下我钻过几次,可从没有抵达一线,原因很简单,李大海不允许我下井,偷偷带着我下井的矿工是不敢带我到危险地段的,大都是坐着小火车下去后,在坑道内来回溜达。坑道都是用枕木支撑好的,绝对安全。
  我父亲满脸严肃地跟高副区长交代任务,又不时嘱咐红云几句。父亲看到跃跃欲试的我,脸寒着霜问我,你来干什么?丁铁锅没叫你去买菜?我说甄红云能到一线,我为什么不能,难道我连一个女娃还不如?李大海说,这不是你的工作。我说,我下去保护红云,共同搞好革命生产。矿工们哄然大笑,纷纷嘲讽道,哎哟,李小虎还毛没长齐,小公鸡倒熟了。甄红云的脸红了,飞我一眼道,没脸没皮,谁要你保护了。
  我自然没能下井,被丁铁锅喝令去买菜,说你想让工人阶级没菜吃还是怎么的?这也是破坏生产。这家伙给我戴了顶大帽子,气得我将三轮卡开得贼快,把丁铁锅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三遍。
  那天我特地多买了菜,第二天早晨瞒着李大海、丁铁锅,随采煤工下井了。起初兄弟们不同意带我下井,我说,你们私带我也不是一次,你们要不带我,我把整袋子盐倒菜锅里,咸死你们这帮龟孙子。他们大笑,不再跟我较真,说你老子舍不得你做煤黑子我们舍得,反正你也不是我儿子。每次高副区长知道我下井后,都会使劲拧一下我的耳朵,让我戴好安全帽、矿灯,不许我乱钻,说甭他娘的将你卵蛋碰破了,跟你老子李大海拧不清。其实我也明白,对于我的不下井,矿工们有意见,他们也没办法,谁叫李大海是他们的领导呢,这就是特权。可我有时就想破了特权,就想下井转转,不为什么,就是想看看地球内部什么样子,用文化人的说法叫浪漫,用我老子的话叫不安分守己,搁战争年代脱离食堂战场得毙了我。当然他也就是说说,他哪敢动我一根汗毛,他真敢动,我老娘不抓得他五朵金花放光彩才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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