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洪山脚下的牛员外老了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说不定哪一天就不行了。但他一直有个心事放不下，很是烦恼—他担心三个儿子因分家产反目成仇。
牛员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，因为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。牛员外兄弟二人，从小感情很好，有好吃的一起吃，有好玩的一起玩，也一起幫父亲打理生意。但父亲刚死，兄弟二人为了财产就开始相互算计。要知道牛员外的父亲家大业大，留下来的家产价值十几万两白银呐。牛员外是老大，他不想让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家产分到他手里只剩五万多两，于是他雇人去暗杀他的弟弟。他的弟弟早有防备，结果人没死，却少了一只手。他的弟弟当然不甘心，又派人去刺杀他，结果他少了一只脚。兄弟二人大打出手，后来是官府出面给他们分割了财产。官府趁机告他们结伙械斗，连罚带刮，弄走了两万多两银子。结果，二人弄得缺胳膊少腿，每人还少分了一万多两银子，兄弟二人肠子都悔青了。
为了不让悲剧重演，牛员外对三个儿子一直灌输兄弟们要相亲相爱的思想。三个儿子长大后，为了防止他们在生活和生意上发生矛盾，他把大儿子留在身边管理大洪山的田产和镇上店铺的生意，二儿子派去杭州打理茶叶生意，三儿子在邯郸打理瓷器生意。二儿子和三儿子每三个月回来一次，汇报生意情况。
如何让三兄弟不会为了分家而反目成仇，牛员外苦思冥想，心中终于有了主意，他不动声色地行动起来。
过了不到半年，一天夜里，牛员外忽然感到心痛不止。他把大儿子叫来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老大啊，爹的寿数快到了。爹走后，你做大哥的一定要让着两个弟弟。你们三兄弟如果相亲相爱和睦相处，爹在九泉之下定会倍感欣慰！”
大儿子忙跪下说：“爹，您请放心，我一定会尽力照应两个弟弟的。”
牛员外含笑说：“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，前院东厢房左边墙根第三块砖下，有一个地窖入口，爹在地窖里埋有黄金一万两，切记切记！”老大连说记住了。
老大急忙派人给在外的两兄弟送信，叫他们赶回来送终。等到老二和老三急急忙忙赶回来时，牛员外已去世三天了。兄弟三人披麻戴孝，痛哭流涕，办完了牛员外的丧事。
后来，族长九爷带着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到牛府，把三兄弟请到一起，说：“老当家的已仙逝了，家不可一日无主，你们家的家业大，得有人打理。我受老当家生前所托，来主持公道，帮你们三兄弟分家，族里的这几个长辈来作见证。”
账房先生们已把所有账本、田契、房契放在八仙桌上，九爷打开账簿说：“你们家一共有房产十处、庄园一座、良田千亩、当铺一家、米店三家、茶店五家、瓷窑两座、瓷器店两家，现银十万两。我们按市价把所有的房产店铺折价，然后平均分配。”
这时，老大站起来插话说：“九爷，请您等一等，爹生前和我说，前院东厢房左边墙根第三块砖下，有一个地窖入口，爹在地窖里埋有黄金一万两，得把它也算在财产中一起分配。”
老二也站起来说：“大哥，应该是在后花园。爹生前也和我说过，在后花园第三棵梅树下有一个地窖入口，爹在地窖里埋有黄金一万两。”
老三急忙站起来叫道：“哎呀，两位哥哥都记错了，应该是屋后米仓里。爹生前也和我说过，在屋后米仓里第七块青石板下，有一个地窖入口，爹在地窖里埋有黄金一万两。”
老大摇头说：“不可能，是你们记错了，爹明明说在东厢房里嘛。”
老二摆手说：“是你们记错了，我敢保证，爹说的是在后花园里。”
老三信誓旦旦地说：“你们都记错了，我记得清清楚楚，千真万确，爹说在屋后米仓里。”
九爷双手往下一按，说：“好了好了，你们别争了，我一个一个来问。老大，老当家的什么时候对你说的？”
老大忙说：“就在临终前，时间不长，我不会记错的。”
九爷接着问：“当时还有谁在旁边？”
老大说：“只有我一人，爹让服侍的家人退下后，单独对我讲的。”
九爷捋着胡须，点点头，转头对老二问道：“老二呢？老当家的是什么时候对你说的？”
老二回说：“九爷，一个月前，我回来向爹汇报生意的时候，当时他让跟我一起回来的随从都退下，把我叫到密室里悄悄讲的。”
九爷点点头，又问：“那老三你呢？”
老三忙回说：“九爷，我和二哥一样，也是在一个月前，回来向爹汇报生意的时候。爹把我叫到密室说这事时，我当时还很奇怪，为什么单单把我叫到密室里。当时问过爹，爹含笑不语。”
九爷“呵呵”一笑，说：“如此看来，这事有点儿意思，老当家的可能另有隐情。”他捻须想了一会儿，接着说，“其实这事好办，我们按照你们三兄弟的说法，依次把这三个地窖全都打开看看，事情不就清楚了吗？”
一行人先到前院东厢房，家丁掀开左边墙根下第三块石砖，果然找到一个地窖入口。家丁搭好梯子，大家下到地窖里，看到几个木箱，打开盖子，黄灿灿的都是金元宝。估量一下，不少于一万两。在金元宝上躺着一张纸，上面写了很多字，是牛员外留下的。
三兄弟看完后，忍不住热泪盈眶。
九爷看过后，点点头说：“你爹用心良苦啊，看来他对你们三兄弟说的话都是真的。”
一行人又来到后花园，家丁刨开第三棵梅树下的土，找到一个地窖入口。大家下到地窖里，同样看到几个木箱，打开盖子，黄灿灿的都是金元宝。在金元宝上同样躺着一张纸，纸上的内容同前面看到的完全一样。
最后，一行人在屋后米仓里第七块青石板下的地窖里，也同样看到万两黄金和同样的留言。
牛员外的留言是：孩子，当你看到爹写给你的话时，如果你是一个人，爹不会责怪你。人都会有私心的，是正常的，无可厚非，你就把秘密永远悄悄地埋在心底吧。如果你们是两个人，爹会高兴的，毕竟我有两个儿子是相亲相爱的，你们也一样，把秘密永远地埋在心底吧。但如果你们是三个人，爹在九泉之下会高兴地大笑的，你们兄弟之间没有私心，相互信任，这正是爹所希望的！
这就是牛员外苦思冥想的方法。在巨额财富面前，人的私心有时会膨胀，会盖过亲情友情，大于一切。牛员外给每人黄金万两，这笔巨款是他留给三个儿子分配的家产的三分之一。他在分别告诉三个儿子时，没有讲明是给他一人的，还是给他们三人的，这其实就是一种考验。如果三个儿子都独自吞掉，独吞这么一笔巨款后，必会沾沾自喜，认为自己得到的比两个兄弟的都多，他就不会为了图谋那点儿家产起歹心。这当然是牛员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，但这样可以确保兄弟三人相安无事，避免明争暗斗，而他也没有偏心。但如果三个儿子没有私心，讲出来大家平分，那就皆大欢喜了，他的担心就是多余的了。
牛员外临终前，一直独掌财权，三个儿子各管一方，家里到底有多少家产，他们也不清楚。牛员外把几十年积攒的黄金凑足了三万两，分成三份，和留言一起分装在大木箱里，找心腹家人分期分批抬进地窖。那时虽然有银庄，可是有钱人还是喜欢把真金白银藏在地窖里，牛员外家里那些地窖是早就有的，重新修改入口就行了。
大家回到大厅里，老大动情地说：“爹给我们上了一课，他的良苦用心—我们非常懂。”
九爷感叹一声，说：“老当家的费尽苦心，你们三兄弟也没有丢他的脸，可喜可叹啊！”
选自《绝妙小小说》2017.12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