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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沙

时间:2022-03-17 09:52:06 公文范文 浏览量:

  历史,犹如作者笔下的黄河水,滚滚而下。个人的命运,显得如此轻飘卑微。马大粪、孙狗蹄、刘月季……这些像植物一样丛生于那个时代的人,为何在修河这样一种人定胜天的大历史中,被裹挟甚至淹没?

引子


  2017年7月的一天,黄河小浪底水库枢纽放水排沙。数股激流从排沙洞群中喷涌而出,如数条黄龙腾空而起,翻滚搏杀,咆哮着直向黄河下游冲去。几百米外烟雾缭绕,水汽漫天,场面尤为壮观。这是在现代化技术条件下,利用“人造洪峰”,将下游河床淤积的泥沙送入大海,疏浚河道,防止溃堤。下游15公里处的黄河南岸,有汉光武帝陵、王铎故居、杜甫故居等景点。这些景点的对岸,即黄河北岸,就是我的故乡。看着拍岸惊涛,千堆白雪,经过消力池后沿河道缓缓东去。不由得我想起近五十年前,两岸发生的那桩惨烈事件。
  临近春节,学校放了寒假,我窝在家里无事可做。早晨一睁开眼睛,就想着出去找点能填饱肚子的活儿干。大街上好像有人喊,隐隐约约的,喊的啥?听不太清楚。讨厌的是石榴树上的麻雀们,叽叽喳喳地叫唤。仔细听,好像是马大喷的声音。这个儿货,无论大事小事,爱在街上咋呼。
  “来,帮我贴神像。”我妈喊我。
  我这才想起,明天是小年了。我妈是个虔诚的神鬼主义者。逢年过节,对大鬼小鬼小魅各路神仙都顶礼膜拜,格外尊敬。不光是老灶爷、老天爷,还有地王爷、龙王爷(水井)、钟馗爷、孙针爷(孙思邈)、磨虎老爷(磨坊)包括老祖宗先人们,一个都不落下。
  帮我妈把老天爷像贴在了上房外的窗户上,两边贴上巴掌宽的对联: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。横幅:唯天为大。老灶爷像贴在灶台前的墙上,两边的对联是:二十三日去,初一五更来。横幅:一家之主。
  贴好了老灶爷,我妈端详着,一脸祈福的神情。那老灶爷涂着满脸红色,像个红脸关公,彰显出一家之主的尊贵。它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胡子是黑线条画的,喜笑颜开,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。在我眼里,这种尊贵色调和活泼线条组成的老灶爷,显得有些不伦不类,滑稽可笑。
  我妈掰开一个糖火烧,用手指头抠出里面一块糖稀,抹在老灶爷嘴上。她又跑到外面,把手指头上剩下的糖稀抹在老天爷的嘴上。老天爷居高临下,目光威严,一副大公无私赏罚严明的神情。
  我吸溜着口水,可惜了那糖稀,问:“为啥给它们糖稀吃?”
  妈说:“弥上它们的嘴,省得它们到天上胡说。”
  我妈把掰开的火烧给我和弟弟一人半个。我咬了一大口糖火烧,往街上跑。
  “跑啥?”奶奶坐在大门口椅子上,拐棍一横,拦住我,“别光为嘴,黄河没底海没边。”
  奶奶六十多岁,满头白发,一脸慈祥,她除了因得过脑梗左腿有些行走不便,心里清楚,耳朵很灵,曾经在漆黑的夜里用拐棍敲死过一只从床边跑过的老鼠。“别光为嘴”,这是她经常告诫我的一句话。她还有一句话说得有些难听:“整天价嘴就地拖。”嘴就地拖的是啥?猪。这两句话平时她说得多了,我从不放在心上。饥饿难忍的孩子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哪个不为嘴?哪个不是整天价嘴就地拖?但奶奶说的后一句话我不太懂。
  “黄河没底,那它在天上流啊?” 我问。
  奶奶不回答我,笑眯眯地举起了拐棍。我躲闪开,嗞溜一声跑了。
  最终,我还是跑去了黄河边,是跟着马大喷去的。
  大街上,真的是马大喷在喊:“谁去修黄河大堤,每天杠子馍,肥肉疙瘩粉条随便着(zhāo注1)。”
  这个無耻之徒,反戈一击把老靳逼死后,当了大队革委会副主任,后来又正赶上党中央提出党员队伍要“吐故纳新”,便入了党,当上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民兵营长。
  我跟在马大喷屁股后面走。那半个糖火烧早已进了肚里,消化得无影无踪,听着马大喷喊,嘴里像有涎水溢出。
  马大喷的屁股后面不光跟我一个,还跟着一群人。他真的有些得意洋洋好像忘了他姓啥名谁。那两颗黑豆粒大小的眼珠,不停地在眼眶里滑来滑去,流露出的是一种贼光,那贼光焕发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和喜悦。马大喷是他的外号,这外号起因于他那张嘴。他的嘴有些大,嘴片有些薄,吹起牛来,活像生产队那头老牛屙硬屎蛋时的屁股眼儿,张张合合,合合张张,不停地鼓出来再翻进去,翻进去再鼓出来。湨梁村吹牛不叫吹牛,叫大喷。马大喷这个人,骨子里永远觉得,整个村里就他有能耐,就他本事大,抓住一只麻雀,他能喷成老鹰,喷抓老鹰吧,他会喷,抓之前心里也很害怕,恁厉害的老鹰,放谁能不害怕?可真没想到,恁厉害的老鹰看见我就软了,软成了一团泥,任凭我随便弄它,这也不知道是因为啥,真的,不知道是因为啥。
  操,就他喷的这些话,谁听了能不明白啥意思?他真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了。
  马大喷一边走一边喷:“知道吗?县革委会为了抓革命促生产,提出了修筑黄河大堤的战略任务,以粮为纲,向黄河滩要粮,这是战略任务,要求组织基干民兵完成。基干民兵是干啥的?平时劳动,战时打仗。公社民兵团分给咱村民兵营一段大堤,咱村由我负责,就我一个人。我一个人,咋能负起贼大的责任?也不知道公社革委会这是咋了,贼信任我。”
  豹腿叔嚼:“大喷,你说这话,纯粹是脱裤子放屁——多余。”
  郑黑球说:“你是民兵营长,那肯定由你一个人负责。”
  不知道谁说:“老鼠掉进油缸里——不油(由)你油谁?”
  众人的嘲笑声中,我跟着马大喷,满怀希望地进了大队革委会院子。司马砖头、郑鳖、孙狗蹄早已经在院子里等着。我们一起报了名。
  马大喷拍着孙狗蹄的头说:“这小民兵,从小就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,为了备战备荒去修黄河大堤,向黄河滩要粮,支援世界革命,为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穷苦人民做贡献,真不愧是贫下中农好后代,毛泽东思想教育出来的好苗子。”
  我对司马砖头嘀咕:“真他妈的能喷,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?都是为了嘴。没杠子馍、肥肉疙瘩、粉条随便着,谁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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